“他是我大哥,唐京华。”
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回荡在殿内。
常溪暮单手掐住自己的掌心,抑制自己的颤抖。
“这些人是谁?是不是齐州以及大名府的那些无辜百姓?”
周乌云惊讶于常溪暮的镇定,也困窘于他数年来不可改变的事实。
“是,不过基本上都是大名府的百姓。”
露出袖口的手腕被收回,无人瞧见这位二宫主蜷缩自广袖中的那只颤抖的手。
“大哥没法亲自去齐州,几名弟子态度也不端,加之我偶尔心血来潮会放走几人,由此聚集于此的百姓,都是被那优渥的待遇吸引而来。”
常溪暮咬牙,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,死死盯着这位二宫主。
“可上次在齐州,你是去救土门徒的?而你的门徒,差点就将阿飞和我带走了。”
亦是轻轻的叹息,无可奈何的情绪肆意弥漫着。
“如果当时你们俩是普通人,我会中途出现的打晕门徒放你们走的,小子,很多事情只看一面是看不到真相的。”
周乌云本意不愿讲述这些,多年来他都肆意妄为,我行我素,被江湖人称正邪难辨也不在意。只是这小子目光澄澈,他浑然不觉中就将心绪剖开。然,他平生第一次剖开心绪,迎来的便是不识好歹的怀疑之色。
他目视着常溪暮缓慢的爬起来,目光扫视一旁的通道,一寸寸的挪步走过去。
“你要去哪里?”
他忍不住询问。
“找到无辜的百姓,放了他们。”
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分量不可实现的承诺,周乌云叹息,上前一步准备阻拦。
“小子,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。”
见对方目光坚定,他又无奈叹息。
“罢了,待你看到后,你就知道了。”
他们在洞外只闻一声惨叫,如今不过是凭借本能寻着踪迹,最终来到一间房外,颤抖着手打开门,所见却是一个晕倒在地的男子。
“喂!”
常溪暮冲过去,摸了摸鼻息,发觉对方还有气,赶紧运真气,待对方幽幽转醒时,又迫不及待的追问。
“其他人呢?你看到他们了吗?”
对方没回答,目光呆滞。
常溪暮一阵恶寒,心有不安,却又见对方站起来,‘嘿嘿’的傻笑了两声,捏着嗓子唱戏。
“在天愿做那比翼...”
转瞬,他又捂着脸‘呜呜’的哭起来。
“我想见夫人了。”
不待常溪暮反应过来,那人开始捶胸顿足。
“啊啊啊!杀了我吧!”
如此反复,常溪暮也便明白过来,这人傻了,吓傻的。
转头看向周乌云,这位二宫主点了点,目光无奈又悲伤。他原本身形挺拔,是那宁折不弯的青竹,彼时却微微倾颓,似被万千情绪压住,不可自拔。
室内夜明珠的灯光带着冷意和朦胧。
“也许你不信,然,”周乌云垂脸盯着地面,晦暗不明的神色让人惊慌,“我至今不曾找寻到那些人。”
“三年来我也只寻到大哥练功的习性,三日一来,每日此处会有两人,其一人必死,一人必疯,二人从何处来不可知。”
“而一痴傻疯癫之人,”周乌云目光哀伤,扫过那还哭哭啼啼又做惊恐状的男子,“回不去了。”
前来红莲宫的男子皆是家中壮丁,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支撑,他们痴傻之后,只会成为家中累赘。
“你怎知回不去了?”
常溪暮目光灼灼,想到了以泪洗面的大娘。
“对于他们的家人而言,人还在就好,痴傻如何?没法挣那银子又如何?”
周乌云沉默,他没有家人,无法体会。
等到都冷静之后,常溪暮劈晕了这名男子。
按着周乌云的说法,大宫主唐京华三日后才会来,那么他还有三日机会将此人送出去。而一旦将此人送出去就会打草惊蛇,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三日内找寻到其他人所在之处,一齐送出去。
想及唐京华的模样,常溪暮紧握住木剑,心中把握并不大。
室内静谧,萦绕于鼻端的血腥味渐淡。
沉默许久之后,常溪暮才仰头看着周乌云。此人年岁和季凌春相仿,不过相较季凌春外放的气势,此人更为内敛,天生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忧愁。
他兀地想到了还不曾在大名府内找到的玉簟秋。只是那个小孩是天生阴沉,偏偏模样如他还未完全张开,带着几分可爱。
“我们合作吧。”
常溪暮一字一顿。
“你既愿意阻拦他人前来红莲宫,怕也是不希望看着他们送死,对吗?”
此人是知情人,且用不成效的方式阻拦。
此事延续三年之久,然并非起初那个大宫主就伤人性命。和商贾般,做生意是需要造势的。想让无数大名府百姓争前恐后前来,便需一批口碑宣传者。持续时间至少半年,甚至可达一年,余下时间按着三日害死一人来算,这唐京华手中的人命也有两百条了。
于人口繁多的大名府而言,两百人并不算多,且唐京华并不愚蠢,定然是老旧壮丁交叉。
他深吸了口气,盯着面有犹豫的周乌云。
“你曾经有不计其数的机会阻拦唐京华,然,你没有,你良心安吗?”
自是不安,否则周乌云也不会杯水车薪的阻拦齐州百姓遭到毒手,又费心心思去监视大名府府衙。
被质问者沉默许久,一盏茶的功夫后,他给出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故事。
故事追溯到一小小少年五岁时,双亲过世举目无亲,被迫流落街头被人欺,什么苦日子都过过,就当他觉人生无望时,被一年轻男子带走了。
年轻男子气宇轩昂,眉眼温和带笑,穿着不凡,却一点都不嫌弃他。
他至今都记得那年轻男子的话语。
“我和你一样,在这世上没有亲人,本来还有一个师父,可我已被赶出师门,从今以后,我们相依为命吧,我是大哥,你是小弟,咱们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门派。”
那人给了他一个家,教会他功夫,又在数年后建立了红莲宫,他成了二宫主。两人之间的羁绊不是后来加入的弟兄可以破坏的。